远歌_

     “劳驾，请给我一份曲奇奶油单球加脆可可片。”

       白嫩嫩的小手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大面额纸币，身上的衣服说不上破烂但也是脏兮兮的勉强挂在身上，但柜台前的这个小男孩语气平缓得当，一点都不像隔壁街那些贫民窟的孩子。

     “一共是三十铜，请稍等。”

       段宜恩难得亲自来这家毗邻贫民窟的分店照看生意，要知道他的家族可是掌管着大陆上过半的旅店和赌场，可这位帅气的家族嫡长子却偏偏只对经营餐厅感兴趣。

       王嘉尔趴在玻璃罩上眼睛都不肯眨地紧盯着那个好看的哥哥用特制的金属工具挖出一个漂亮的冰淇淋球来，奶白色的醇厚质感里夹杂着烤得酥香的曲奇颗粒，光是看着都让他不禁舔了舔唇角。

    “好了，给你，小家伙。”

       精致的琉璃容器里盛着满满的冒着凉气的冰淇淋，咖啡色的脆可可片甚至差点堆成了山形。

   “谢谢哥哥，请容许我赞美你，你真好看。”

       王嘉尔这句说辞完全是受他那精于社交的父亲影响，彻头彻尾的贵族式恭维。不过段宜恩的长相，的确是对得起这句称赞。

   “比起赞美我的长相，我更希望这位小少爷可以赞美你手里的冰淇淋。”

       可以断定，这个小家伙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虽说这里地段不好，附近没有贵族居住，不过段宜恩听说了最近正好有个什么亲王拖家带口的来这里管理贫民窟，这孩子估计就是这位可怜亲王家的小儿子。

       随手抽了椅子就坐在段宜恩面前，王嘉尔小口小口地开始吃起冰淇淋来，他的餐桌礼仪一向很好，嘴角没有沾上一点点多余的东西。

    “真好吃，比莱娜阿姨做的好吃多了。”

       段宜恩看见小男孩又挖了一勺，冰淇淋裹着可可脆片，含进嘴里的那一刻满足似的眯起黑亮的眼眸。

    “我的荣幸。”

       同样是从小耳濡目染大家族式教育的段宜恩，说起场面话来也是毫不含糊，即便是面对小他几岁的一个孩子，他也不会有任何怠慢。

    “可惜再过几天我就不能来了……”

       看着男孩一下子有些失落的表情，段宜恩有些不忍心。

    “没事的，有很多分店，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没有像你这么好看的哥哥，都是些奇怪的小姐……”

       王嘉尔又想起不过五天前在贵族聚居区边上的那家分店遭遇到的事情，不由得微微打了个颤。那时候，那些穿着侍者服的小姐一边说他可爱一边围过来争着要掐他的脸，幸好门口跟从的护卫及时阻止。

    “总之，不能来这里吃美味的冰淇淋，我很难过。”

    “我也不经常在这里的，所有的店我都要照顾到。”

    “真的吗？那御赫街区的那家店希望你可以常去，它就在我家门口，我一定会光临的！”

       段宜恩泛起笑意，心说自己要是在贵族聚居区露面了，那可能还轮不到这个小男孩来看他。他知道多少贵族想拉拢他这个人，毕竟他身后的那个家族足够强大，一旦能与之结盟，那在议会里说话都掷地有声。

       当然，这时候段宜恩还不知道王嘉尔有多金贵。

    “好啊，我会常去的。你可是单独在这里呆了很久，快回家吧小家伙。”

      饶是如此，段宜恩也是万万不想看见男孩希望落空的，于是只能信口承诺。

    “好，父亲是该等急了。哥哥再见，对了，我叫王嘉尔。哥哥叫什么名字？”

    “段宜恩。小家伙，再见。”

       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着，温热的风吹起玻璃圆球下系着的洁白羽毛，王嘉尔急急忙忙跑出去的背影在视线里越来越模糊，段宜恩也没有再去想过这个白净清秀的小男孩。

    “少爷，早安。”

       侍女茱莉恭敬的轻轻敲门，段宜恩历来浅眠，仅仅是这样的动静也足以叫醒他。

    “早安。”

       穿戴整齐的段宜恩果然不过半刻就走出了房间，侍女恰好布置好餐桌，即便是早餐，也没有简单到哪里去。

    “今天我会去御赫街区的那家店，让父亲不需等我用午餐了。”

    “明白，少爷。”

       段宜恩优雅的拿起餐巾，抹了抹根本未沾上油星的嘴唇。他并没有忘记那个男孩，只是前些时候忙于家族琐事无暇顾忌与他的口头约定，今天好不容易得了空，干脆就过去看看。

       贵族聚居区附近的分店，装潢自然也是考究，没有过多采用浮夸的金银制品，而是大范围的利用黑色调的铺设来提升店面环境的格调，空气里也散发着浓度恰当的香氛味道。

     “终于等到你了，宜恩哥哥。”

       王嘉尔坐在对他来说还有些高的黑色天鹅绒沙发上，腿晃荡着碰不到地面，周围暗色系的环境衬得他白金色的柔软头发更加显眼。那双印象里闪着星光的眼睛，此时也是直勾勾地盯着还站在门口没进来的段宜恩，里面盛满了喜悦。

     “你……一直等在这？” 

       就算是段宜恩眼力再差，他也不可能忽略快要把整个店围起来的大块头护卫们，仔细看了看，他们的肌肉饱满的手臂上还覆着皇室族徽。

       这个男孩竟是皇子吗？

     “每一天我都会抽时间来一下，即使上课时间到了，也会有护卫及时给我消息，而且父亲也说了，很希望能尝尝哥哥亲手做的冰淇淋。”

     “是圣德陛下吗……？”

     “是呀。”

       王嘉尔撑着下巴，仰视着站在门口的段宜恩，他的父皇总是很仁慈地包容这位小皇子偶尔的任性，虽然王嘉尔把有些过头的执着倾注在了那个只见过一次的男人身上。有了父皇的许可，甚至鼓励，王嘉尔带着自己的护卫班把这间店当作是自己的休息室似的。

     “哥哥，我这次想吃棉花糖口味的。”

       段宜恩很快反应过来，然后走到柜台看着店里的库存，现在是一大早，那几个被王嘉尔说成是奇怪小姐的店员也战战兢兢地缩在一边，估计冰淇淋还没有制作出来。

     “冰淇淋还没有做呢，亲爱的皇子殿下。”

     “哥哥，你可以直接叫我嘉尔或者小家伙，虽然我不喜欢小家伙这个称呼，但是你不需要这么客气。”

     “好的，嘉尔。要吃冰淇淋的话，可能要等久一些。”

     “没事，再过两个钟，父亲的晨会也该结束了，也许我可以让他也一起过来。”

       那位处处想得周到的陛下格外叮嘱小皇子在外万事都要低调，从称呼到礼节都尽量贴近平民一些，虽然皇室血脉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非同寻常的贵族气息。

    “能让陛下驾临，是我的荣幸。”

       王嘉尔愣愣的看着展开笑颜的段宜恩，以往他也是微微笑着的样子，不过这个笑容更加彰显了段宜恩毫不夸张的美貌。如果有诗人在场，那保证不出三日，那些被精心编纂的描绘这位商人之子的诗篇就会风靡整片大陆。

    “父亲，晨会结束了吗？”

       圣德陛下刚结束晨会就来找自己最宠着的小皇子，天知道这个小皇子又着了什么魔天天念叨那位漂亮哥哥。

   “是啊，没有耽搁就来这里了。”

   “宜恩哥哥去做冰淇淋了，可能还要一会儿。”

   “嗯，等不及了，小馋猫？”

   “父亲，我相信你也会喜欢宜恩哥哥的。”

   “是吗？那我要好好看看你嘴里一直挂着的漂亮哥哥。”

   “嘘……父亲，我不觉得宜恩哥哥会喜欢别人说他漂亮。”

   “的确，也许应该说英俊更合适些。”

       冰淇淋做起来其实不费力，有专门制作的机器，段宜恩所要做的只是调配各原料的比例而已，这个当然店里都有配方，但段宜恩自己亲手调配的总是比完全按配方走的要口味更加深层次一些。

   “抱歉，陛下，在下没有及时出来行礼。”

       制作程序完成后，段宜恩走出来才发现圣德陛下已经坐在王嘉尔身边，虽然他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但到底基本的礼仪还是要遵从。

    “免礼了，这个不省心的小祖宗天天闹着要吃你做的冰淇淋，惹得朕也有些好奇了。”

   “陛下对嘉尔殿下真的是宠爱有加呢。”

   “宜恩哥哥，我说了你可以直接叫我嘉尔。”

       王嘉尔听着殿下两个字从段宜恩嘴里跑出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味，他不想让自己和段宜恩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尽管那只是个称呼。

   “好的，嘉尔，冰淇淋马上就来。”

   “宜恩哥哥，还要加厚厚的巧克力酱！”

   “遵命，小家伙。”

       既然王嘉尔不喜欢自己隔着礼仪的对待，那段宜恩也自然不会再对他生分，陛下也是出了名的温和脾气，看见段宜恩和自家小皇子相处默契和谐反倒是有些欣慰。

   “请慢用。”

       很快制作精良的甜品就端了上来，冰淇淋是淡淡的粉红和粉蓝色，几乎是一下子就能联想到让人甜到心里的棉花糖，巧克力酱也是听了王嘉尔的话洒得厚厚的，微苦甚至还带着黑巧碎片的巧克力酱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冰淇淋本该过甜的口味。

    “一如既往的好吃。”

    “看来果然是值得嘉尔这么念着的，很好吃。”

       圣德陛下顺着王嘉尔的话意说下去，能把这个嘴刁的皇子养服帖了真不是个简单的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王嘉尔把自己找来是想做什么。

    “也许有些冒昧了，请问你是段家府上的长子吧？”

    “回陛下，是的。”

    “那有没有兴趣来皇宫做客呢？”

       王嘉尔看似随口接下话来，一副少见的急切样子，引得圣德陛下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看见段宜恩还在愣神，只好接着小皇子的意思再问一遍。

    “回陛下，当然愿意，这是我的荣幸。”

    “宜恩哥哥，顺便带点冰淇淋来好不好？”

       王嘉尔咬着小银勺，眼睛睁的大大的，两颊泛着浅粉色，可爱极了。

    “好啊，嘉尔什么时候想吃冰淇淋了，哥哥就去给你做。”

    “耶！宜恩哥哥，我们拉钩约定，反悔是小狗。”

    “好，反悔是小狗。”

       两人的小指勾缠着，异口同声地说着约定的话语，两只手幅度相同地摇晃着，最后互相印上对方的大拇指，这样就算是结成了约定。

       圣德陛下全程就在旁边微笑着见证两人之间的第一个半正式约定结成，竟莫名奇妙地联想到大陆少有的正式约定之一的伴侣约定，也许是眼前两个人的神情太过隆重了，才会让他有这样不沾边的想法。

       虽然几年之后，圣德陛下的联想成为了现实，可这依然不妨碍现今的陛下摆了摆头甩开暂时还不像话的想像，然后埋头继续吃好吃的冰淇淋。